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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第 102 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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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消息惊坏了清圆, 她惶惶站起来, “什么”

指挥使府内宅出的事, 对外没有交代来龙去脉, 就把人押进了大牢,没出事便罢, 一旦出事,沈润难逃一个私设刑狱,逼死朝廷命官家眷的罪名。

新年的头一天便出了这样的事,这个年算是过不好了。皓雪和汪氏虽然可恶,但双双上吊自尽大可不必。众人忙赶到卢龙军大营, 死的那个是皓雪, 先前还牙尖嘴利的人,转眼如物件一样僵卧在那里, 看上去实在可怖。

芳纯见状又惊又慌,恸哭起来, 捂着脸说:“我没想让她死, 她这是何苦啊……”

也许失了脸面, 让她再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 毕竟进过一回大牢,待年后断下来免不得牢狱之灾,对于一个姑娘来说一辈子就此毁了, 不如死了干净。但也有蹊跷, 皓雪自尽还说得通, 汪氏的罪过了不得是教女无方, 结果她也凑热闹般寻了短见,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殿前司的班直开始侦查,仵作也来了,在牢房各处细细查看,又验过了尸首,疑点愈发多起来。

“死者上吊用的是裙带,也就是说她们自尽时衣衫不整,连襦裙都没穿,这分明与她们寻死的初衷有悖。死是为了成全名节,结果死得那么不体面,还有死的必要么”严复摇头晃脑分析,“我不是女人,却也知道裙子要紧,这娘两个宁愿不穿裙子都要死,我觉得其中有诈。”

沈润瞥了他一眼,“说得有道理,还有呢”

严复掀开白布,指了指姚皓雪脖子上的勒痕,“据尸斑推断,姚氏应当死在今早五更时分。那时恰逢狱卒换班,又正好遇上过节,巡视的人懈怠了,待发现时她已经身亡,但汪氏因绳结松动坠地,侥幸捡回了一条命。殿帅请看,裙带宽约三寸,就算叠在一处也有寸许,可姚氏颈上勒痕隐约有两道,颜色稍深处仅一指宽,似乎不合常理。”

沈润颔首,调转视线问仵作:“本帅记得你们有法门,可令伤痕显见。”

仵作道是,“只要以葱白拍碎涂抹伤痕处,再以醋蘸纸覆盖其上,略等一炷香时候,以水清洗便能令伤痕显现。”说罢就带着手下徒弟布置起来,将殓房里的人暂时请了出去。

众人退回前堂,清圆和芳纯见他们出来,忙上前询问结果,沈润摇了摇头,“仵作正验伤,过会儿才知道结果。这地方晦气,你们先回去吧,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一面转头问押班,“汪氏怎么样了”

押班呵腰道:“回殿帅,人还没醒。已经派大夫施治了,一有消息会立时回禀的。”

芳纯虽恨她们,但人真的死了,难免有负罪感,站在那里抹着眼泪不住自责:“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早知道不予追究就算了,她们也犯不着去死呀……”

沈澈却蹙眉,“害死了我的孩子,怎么能就此算了她们寻死是畏罪自尽,就算闹起来,我来担责就是了。”

然而话虽这样说,事情却远没有那么简单,毕竟那母女俩不是平头百姓,姚家追究起来,必要闹得轰轰烈烈。

清圆瞧了瞧芳纯,她眼下只会哭,留在下反而让他们分心,便低声道:“这里交由他们处置,咱们回去等消息吧。”

芳纯哭哭啼啼挪动步子,沈润命人往炭火上泼了醋,让她们迈过去。死了人的地方脏,必要以这种办法祛除邪祟,但仍不放心,亲点了得力的人护送,复又吩咐:“派人守好门户,我过会儿就回去。”

清圆应了声,搀着芳纯走了,这时仵作出来请他们进去查看,果然勒痕边缘淡色的淤血褪去了大半,只余窄窄一道血痕鲜明,一眼便能看出是麻绳勒毙的,甚至连绞花的纹路都清晰可辨。

这就很明白了,分明是有人刻意引了这把火,要将沈家兄弟拉下马。只是这世上除了提刑司,就数殿前司侦办的案子最多,人死了,口虽不能言,尸体却会说话。

当然,那个幕后真凶希望看见的结果,很快就显现了。姚家一门得知了消息,老老少少全都赶到了卢龙军大营,一时哭声震天,高呼冤枉的,厉声唾骂的,叫嚣成了一片。

姚绍没想到,那日一别后,再见居然是女儿的尸首和不省人事的夫人。他天旋地转,几乎昏死过去,好容易缓过来,咬着槽牙呼天抢地:“沈润,你草菅人命,害得我家破人亡。我要进宫告御状,拼着这官不做了,也要为我夫人小女讨个公道!”

转眼姚家出了人命的消息不胫而走,姚绍也说到做到,入上京告御状,在圣人面前声泪俱下地控诉沈润仗势欺人,滥用私刑。

还沉浸在过年气氛中,预备节后改年号的圣人一头雾水,“你的家眷怎么会被押入卢龙军大营前几日沈家不是正大办筵宴答谢宾客么,这好端端的,沈家兄弟为什么要这么做事情总得有个来龙去脉吧!”

这来龙去脉说出来不便,但既然事情到了这步田地,也顾不得许多了。姚绍道:“臣的内人与沈澈的夫人本是姑侄,我家小女自幼和董氏交好,臣任宣州少尹后举家搬入幽州,因董氏寂寞,小女常过沈府探望董氏。董氏那时怀了身孕,一日不慎跌倒以至滑胎,沈家兄弟便迁怒小女,唆使婢女陷害小女,连夜将内人与小女打入了大牢。”说罢长哭,“圣人明鉴,臣的内人与小女都是深宅中的人啊,且又与董氏沾亲,怎么能做出那种事来!沈润权倾朝野,只手遮天,但凡针对谁,便将人往死里整治,百官皆对其敢怒不敢言。臣家遭此横祸,四处求告无门,原想年后入上京呈禀圣人的,没曾想接到了如此噩耗。圣人啊,臣的小女屈死,夫人如今生死未卜,求圣人替臣做主,万要铲除佞臣,还这江山河清海晏啊。”

姚绍说得动情,圣人却不甚欢喜,回身道:“依姚卿之见,朕的天下不够太平,以致佞臣当道,生灵涂炭……朕是个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昏君吗”

姚绍大惊,吓得脸色骤变,结结巴巴道:“不、不……臣断没有……没有这个意思。臣是说……沈润兄弟揽权,朝野上下怨声载道。如今他们无端将臣妻女投入大牢,臣的妻女含冤莫白,若非走投无路了,何必以死明志臣那小女,今年才十八啊,大好的年华自尽,纵是死,也是个屈死的鬼。圣人爱民如子,街头老幼尚且怜恤,于臣一家岂有不爱惜的。因此臣斗胆御前状告沈润兄弟,请圣人明断,为臣一家主持公道。”

这件事,其实撇开人情不谈,确实是沈润做得过了。官员女眷纵是犯了大罪,也应当另辟个清净的地方关押,不该就此把人送进军营大牢里。如今人死了,死无对证,就成了他沈润仗权行凶。人家既来告了御状,终不能偏袒得太厉害,沈润骄纵也是事实,借此敲打一回,面上过得去就是了。

圣人叹了口气,见姚绍哭得泗泪滂沱,和声安抚道:“你家里遭遇这样不幸,朕深表同情,但眼下正是息朝的时候,这件事也不是听一人之言就能定夺的。待初四,百官回朝再作商议。届时你们当面锣对面鼓,若沈润兄弟果真枉法,朕绝不徇私,必定严惩不贷。”

姚绍呆了呆,本以为圣人至少会勉为其难将人传至上京问话,结果竟要等他们安稳过完年再作决断。一番义正言辞的金口玉言,用的也是绝不“徇私”二字。可见沈润和圣人的交情早已是私交了,他顿时有些失望,凭自己区区的六品小官,果真撼得动这当朝权臣吗

姚绍在宫里使劲儿,清圆在家坐卧不宁。晚间吃饭也举着筷子三心二意,大觉食不知味。

沈润替她布菜,“怎么不吃这是庄子上刚送来的野鸡崽子,味道鲜美得很。我命人逮几个活的圈养起来,回头下了蛋,比家养的鸡蛋更好。”

清圆嗯了声,筷子起落好几回,到底还是放下了,“我吃不下。”

沈润知道她担忧,宽慰道:“你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这事我自有主张。虽说最后难免要受责难,但比起我要达到的目的,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清圆讶然,这话越听越玄妙,她有些不敢置信,“难道姚家母女的下场,是你一手安排的”

他垂着眼,气定神闲吃他的饭,半晌才说不是,“不过她们残害我沈家骨肉,确实该死。”

清圆明白他对芳纯的孩子被害一事深恶痛绝,换做一般人家尚且要追究到底,何况沈家这样好容易有了头一个后代的。对于沈润,她不是不知道他的为人,在她面前虽是个极好的丈夫,但在外头照样呼风唤雨手段狠辣。她也有些怕,怕他因恨痛下杀手,因为按着律法皓雪罪不至死,要她偿命,只有伪造自尽,才好替那未出世的孩子报仇。

可这么做,恐怕会引火烧身啊。人是他下令押入大牢的,如今不明不白死了,姚家必不能善罢甘休。所幸他一向恶名在外,皓雪那八个姐姐不敢造次,要是换了旁的小吏,只怕房顶都叫人掀了。

再觑他一眼,他并不多言,吃饭照例吃得优雅。清圆踟蹰再三没好问出口,怕追问不休增添他的烦恼,自己在官场上帮不了他什么忙,能做的不过是同进同退,迎接风雨罢了。

后来的两日,也不见他有什么焦躁的,没事人一般吃喝玩乐,陪着老太爷钓鱼赏画。

过年休沐的七日眼见用完了,因情况有变,沈润那十天额外的假也得先搁置。清圆心事重重伺候他换上朝服,边替他整理衣襟边道:“你的伤还没好利索,我和你一同入京吧,留在幽州……实在是不大放心。”

他听了一笑,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做事向来有把握,你别蛇蛇蝎蝎老婆子架势。”

清圆没法子,只得作罢。送他到门上时还是愁眉苦脸的,站在台阶下招招手,“千万要小心才好。”

沈润锦衣玉带,上马便是意气风发的样子,笑道:“我有数,你在家等我的消息罢。”

那兄弟俩打马扬鞭去了,剩下清圆和芳纯对视了一眼,芳纯道:“咱们收拾起来,等他们一发话,咱们就搬家吧。”

清圆点了点头,对插着袖子往直道尽头看,那一队人马渐渐变成细小的黑点,渐渐消失了。吞云吐雾的时令,满世界都是寒凉的苍白,冷硬的路面,落光了叶子的树枝,连天幕都是白的,又淡又空,让人伤怀。

对于沈润兄弟栽跟头,朝中自然有人拍手称快,但更多官员因吃了人家的酬谢宴,拿了人家的回礼,夫人之间又相处甚欢,拉不下这个面子来。

姚绍跪在庙堂上痛哭,字字血泪都是对沈润的控诉。唯恐天下不乱的大谈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和稀泥的则捧着笏板沉吟:“其中必有蹊跷。”

御史中丞刘昂原本就和沈润不对付,沈润娶亲他并未随礼,后来的谢宴无从参加,因此关系没有任何缓和的迹象。但人不到,沈府上一切动静他却了如指掌,当着沈润的面也照说不误,“纵是官阶再高,也不当六亲不认。早前沈大人的夫人与谢节使家反目成仇,倒还可有一说,但一个门子里同样的事重来一遍,就不得不让人怀疑,究竟是巧合还是必然了。姚少尹的夫人原是沈都使夫人的姑母,血浓于水,就算彼此间有了误会,也不至于将人送进军营大牢看押。如今一死一伤,沈大人难辞其咎,早前只说沈大人打压同僚,没想到处置起家务事来,竟也毫不手软。”

步军指挥使韩玉瞥了刘昂一眼,因家里夫人对沈润的夫人大加赞赏,他同沈润也比往常亲厚了不少。加上同是三衙最高将领,彼此间常有互帮互助的时候,便向上拱了拱手道:“圣人,姚少尹的夫人不过是都使夫人的表姑母罢了,一表三千里,什么亲的疏的!那日臣等在沈府宴饮,席间小沈大人醉酒离席,据臣的夫人说,姚家姑娘中途悄悄溜了出去,打算生米煮成熟饭,逼小沈大人娶她做平妻。还有小沈大人的夫人滑胎,也是她姚家姑娘有意扔了象胆皮害她跌倒,这样的事还是家务事刘中丞,落井下石是小人行径,你不能因为平时和沈大人交恶便借机构陷,也别因私心作祟,糟蹋了这些年读的圣贤书。”

刘昂被韩玉说得脸红脖子粗,“韩指挥使,刘某从不因私报复,说的也都是实情。先有谢家,后有姚家,难道谁还诬陷谁不成”

于是满朝文武的视线都移到了谢纾身上,他举着笏板出列,众人本以为他会借此一抒胸中块垒,没想到他心平气和地长揖,又心平气和地说:“圣人,俗语清官难断家务事,但臣家中发生的种种,臣却心知肚明。臣一生有四女,上头的三个女儿都长在我手,唯有小女自小不在身边……”

沈润偏过头,含笑接过了他的话,“既说到这份上了,节使何不坦言也免得总有人拿我夫人反出谢家说事,节使也背个无故休妻的罪名。”

这事确实满城风雨,他也不便把那样丢丑的事说出来。可现在退无可退了,再隐瞒也没有意义,挣扎一番后垂首道:“前阵子臣休妻,想必圣人及诸位大人都听说了,里头隐情……实在叫人难以开口。臣家门不幸,也是臣疏于管教,出了主母毒杀妾室,嫁祸另一名妾室的事。臣为颜面多番遮掩,因此骨肉流落在外也不曾相认,臣有愧于我那四女。万事总有因果,故此她与沈大人成亲不愿再回我谢家门庭,不是她之过,是臣之过。”

一位从二品的官员,抖露出家里那些隐藏在黑暗处的内情,需要莫大的勇气。沈润等他当着满朝文武表态,只要他亲口说出来,那么清圆就再也不必背负母亲杀人的罪名了。

总算谢纾还有良心,这个时候没有继续糊涂下去。沈润称意了,迈出一步站在宽大的甬道上长揖:“圣人,姚家母女并非自戕,而是遭人毒手。臣已将人犯擒获,押入官署大牢,等候圣人发落。”

一个女人被发还了娘家,日子很不好过。

扈夫人在谢家撞破了头但求一死,可惜没能死成。谢纾做事狠绝,他连养伤都不容她,在她还昏沉的时候打发人给扈家报了信儿。老父老母丢不起这个人,自然不会出面,接人的是她最小的兄弟,家里就数他没有功名,在衙门做个排不上号的承奉郎,带了两名婆子,赶了一驾马车就来了。进门见姐姐成了这模样,炮仗似的蹦起来就要理论。谢纾没好气,冷笑道:“谢家都被她祸害垮了,我没找你们扈家讲理,你倒先来闹还是别言声,悄悄把人领回去吧,有什么不明白的,只管问你姐姐,别在我府上现眼,我们家容不下这尊大佛。”

扈四爷有些懵,“我姐姐在你们家二十余年,给你当家,给你生儿育女,你一封休书,这就完了”

谢纾恼起来,“她败得我们家不够,还要什么赶紧滚,再不滚,我命人把你们叉出去!”

扈四爷见他吃了秤砣铁了心,知道这事暂且没缓。正则默默上来抱起母亲送进马车里,然后回身道:“四舅舅,你先接我娘回去住两日,我再想想法子,兴许父亲火气消了,还会准我娘回来的。”一面说一面从怀里摸出一个荷囊放在她枕边,小声道,“母亲,我得了闲就去瞧你。”

扈四爷看看那个荷囊,装的是银票,看不出有多少数目,且姐姐随身还准许带走两个大包袱,做了几十年当家主母,一定攒了不少梯己。实在没辙了只有先这样,丈夫没了,有钱也行。

马车吱扭,进了扈府所在的巷子,老太太并几个媳妇在门前候着,对于突来的变故还有些无法适应。

早前谢府传出的丑闻,她们也知道,那时候就惴惴的,毕竟二姑娘出了那么大的事,恐怕谢纾回来要怪罪。如今料得没错,果真发作起来了,这大姑姐被发还了娘家,男人休妻可不是小事,尤其谢家那样的百年望族。大家看见了那封休书,都觉得大势已去了,大姑姐是彻底落了架。可转念再想想,谢家的嫡长子是她生的,或许谢纾只是生几日气,最后家宅无人料理,再看在大爷的份上,没准儿还有重新接她回去的一日。于是众人决定先耐下性子辨一辨风向,毕竟当家二十年的主母被休还娘家,是闻所未闻的事啊。

因此头几日,那些弟媳对她倒尚可,嘘寒问暖宽解她,没有半句不恭顺的话。可是五日过去了,十日过去了,别说谢纾,连正则也不登门了,这下子扈家有点慌了,这逐出婆家的姑奶奶,不会真的要赖在娘家一辈子了吧!

扈家老父老母都上了年纪,家务事已经不料理了,加上四个媳妇又都不是省油的灯,只发话让她住回原来的院子,吃饭让她开小厨房自便。四个弟媳轮番过来说酸话,先是大骂谢纾无情无义,后是怨怪正则不孝顺,由着她母亲落难。

“不是我说,大爷也是个没出息的,但凡有点气性,这会儿早闹得分府,自立门户好把母亲接过去一道过日子了。他倒好,八成还贪图谢家的家私不肯吃亏,只好任大姐姐在娘家凑合。唉……生了这样的儿子,争如生了根棒槌。”

扈夫人听得心里发酸,又自觉说不响嘴,只好一径隐忍。

当初她才回来,扈家也炸过锅,几个弟弟要替她讨说法,合计好了打算告谢纾无端休妻。然而自己有把柄叫人拿捏着,当真闹上公堂落不着好处,斟酌再三只好息事宁人。那些弟媳们惊叹她手段狠辣,倒有几日不敢招惹她,但时间略一长,难听话就来了,指桑骂槐地在院墙外数落,“哪家没个三妻四妾,竟是这么不容人!那时候一个才生,一个肚子里还怀着,这得多狠的心肠,才能玩出这种一箭双雕的把戏来。咱们是不中用的,面团捏的人,生了颗豆腐心,学不会人家的招数。不过好心总有好报,儿孙出息,全在里头啦。”

扈夫人无奈,只得拿钱出来买太平,借着要过年,每个院子贴补十两八两的,另给跟前伺候的人打赏。那四房弟媳见她手上有钱,态度一下子又转变了,闲谈的内容变成了埋怨过日子挑费大,手上拮据。从开头的暗示,终于转变成了借。

她从夫家出来,身上确实落了点钱,但那么一大家子个个来刮油,她纵是铁做的,又能打几个钉儿二十天下来,三百两银子填了进去,她开始收紧荷包,可寄人篱下的日子,哪里那么好过!

大奶奶来了,皮笑肉不笑道:“大姐姐,这么下去不是方儿啊。你还年轻,又不是七老八十,越性儿再找个人,纵是过去做填房,至少有口饭吃。”

扈夫人当即险些一口气不来,破口大骂,“哪里来的混账老婆,我再不济,也是你男人的亲姐姐。往常上我那儿打秋风,百依百顺好听话说尽,如今见我失势,竟叫我改嫁,好恶毒的心肠!”

老大媳妇哟了声,嗓门又尖又厉,“大姐姐自恃是做过诰命夫人的,拉不下这个脸来。可有什么法子,你叫人休了,郡夫人的头衔也褫夺了,朝廷不会再给你一个子儿的俸禄,不叫人养活你,难道还让咱们给你养老送终不成”

扈夫人气得倒下了,家家户户热闹地预备过节,自己却成了丧家之犬,叫那些烂了心的这么羞辱。越是气恼,便越生恨,这一切的根源全在清圆身上,她是仗着嫁了沈润才来拿捏谢家的,倘或哪天沈润倒了台,她又能神气到几时

所以得盯着沈家,但凡有点风吹草动,也许就是她翻身的机会。

沈家大宴宾客,当日二房出了乱子,把姚家母女投入大牢了,她得知了这个消息,欢喜得站不住坐不住。她那第二个兄弟在卢龙军做团练使,这样近水楼台,没有平白错过的道理。

要过节了,所有官员都准予休沐,那天扈重宽正好在家,二奶奶又因采买出门了,她便进他们的院子,特意找这个兄弟说话。

扈重宽那时正在檐下逗鹦鹉,见她从门上进来,很有些惊讶,迎出来叫了声大姐姐。一家子兄弟姊妹多,就算是一个娘生的,也不是个个都亲厚,但唯独重宽不一样,他是她亲手带大的,兄弟姊妹之间,也只有这二弟和她感情最深。

扈重宽对大姐姐的遭遇深表同情,但男人成了家之后,有很多地方身不由己,因此除了言语上的关怀,实在没有其他救助的办法。今日因二奶奶不在,姐弟说话才方便些,忙把人迎到屋里坐定,让婢女上了茶和糕点,这才问:“姐姐这阵子过得好不好我一直在军营里,实在顾不上你那头。才刚想去看你的,丫头又说你身上不好正静养,就没去打搅你。”

扈夫人脸上露出唏嘘的神情,“我如今活得狗都不如,能好到哪里去病也全是被气出来的,前几日大奶奶来,劝我给鳏夫做填房,这种话,是一家子骨肉能说出来的吗我算是看透了,早前个个巴结着,不过是看重谢家钱权,一旦我失了势,最先瞧不起我的也是自己人。”

扈重宽跟着叹气,“世态炎凉本就如此,大姐姐还是看开些,保重自己要紧。”

姐弟两个相对无言,枯坐了会儿扈夫人才道:“我有今日,全是沈润夫妇害的,这口气我实在咽不下,定要报以牙还牙才好。”一面眼神殷切地看向他,“重宽,你可希望姐姐有东山再起的一日”

扈重宽是兄弟四个里面最重感情,也最没心机的一个,他呆呆说:“自然,我怎么能不盼着姐姐好”

扈夫人挪了挪身子坐近一些,“眼下有个法子,能助我摆脱困局,重回谢家去,你愿不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扈重宽不知她说的是什么,但依旧点头,“姐姐请讲。”

“沈家出的事,你可听说了”她急切道,“姚少尹家夫人小姐被押入了卢龙军大牢,只要利用得当,就是个扳倒沈润的大好机会。你想想,清圆那丫头恨我入骨,我如今回来了,你又在沈润手下办事,他焉有不为难你的道理现如今正值节下,他还没抽出手来处置你,等节过完了,只怕你这个团练使的差事就保不住了。”

扈重宽迟疑地望着她,“姐姐的意思是”

扈夫人道:“我问你一句,倘或姚家母女含冤自尽了,沈润可会受牵连”

“那是当然。”扈重宽道,“还未定罪便收押,必要确保人犯安全。女子押入男囚大牢本就是不应当,若上头怪罪下来,恐怕落不着好处……”他渐说渐慢,顿下来觑她的表情,她眉眼间有肃杀之气,看得他心头一跳,“姚家母女未必有自尽的打算……”

“那就想法子让她们‘自尽’。大节下的,军营里驻防必定松懈,那些狱卒也无心看守,伪造出她们自尽的样子,不会太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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